南京大学的学生来自全国各地,但现在新生进校时,你能听到的是清一色的普通话,从口音上分辨不出他们来自何方何地。而我们读大学的年代不是这个样子,当时会讲普通话的人很少,大家都把浓浓的乡音、方言带到学校来了,光听讲话,你就会立刻想到毛主席说的:“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
我来自苏北农村,1960年进南大时,满口地道的家乡话。记得报到时,接待我的一位高年级同学,在给我登记姓名时,我告诉他我叫“李德富”,他笑着说我是从苏北来的。他后来留校任教,我毕业后与他成了同事。至今,他有时遇到我,还会拿腔拿调地那样叫我的名字,然后哈哈一笑。对我来说,作为新生报到时乡音未改的那一幕也就立现脑际。
我记得在读初中、高中时各有过一次推广普通话的热潮,结果不了了之。在那时的环境中,大家认为讲普通话是“洋腔洋调”,加上老师绝大多数也不会讲普通话,他们学起来同样也是笑话百出,所以对学生的带动作用不大。初中地理老师讲到“热带地方,一年四季都很热”时,第一个“热”字读普通话的音,第二个又读成地方话了;高中时,一位语文老师朗诵课文说:“小刘明白是明白了……”,同样是,第一个“白”字是普通话读法,第二个就又用了土音,都引起了学生的哄堂大笑。学习普通话如一阵风,过后仍旧是方言一统。
进入大学以后,南腔北调集中到一起,语言交流上就很别扭,大家都开始力求向普通话靠拢。我暗下决心要学好普通话,主要方法是跟着广播学,读书看报时,轻声用普通话念,不断纠正地方音。功夫不负有心人,日积月累,大有长进。记得国庆、元旦等节日,班上搞小联欢,每人都要出节目,唱歌、朗诵、戏曲演唱等都可以。因为多数人讲普通话仍不标准,乡土音还很重,因此倒多了些“可笑”性。后来有人提议干脆用地道方言说唱,这一下,大家开口都很顺溜,只是成了方言大杂烩,更让大家笑出了眼泪,笑弯了腰。进校不久,班上同学都有了自己的绰号,这是按家乡、年龄、个子大小等不同而来的,除了老张、小李一类外,更有老山东、小苏州、大上海、广东娃等颇具地方特色的叫法。当然,在参加全系以班级为单位的歌咏比赛时,班文娱委员事先就下了“指示”:“会唱的、普通话标准的要放声唱,土音重的、五音不全的唱时要张大嘴、轻发声,滥竽也要会充数,懂吗!”由于全班同学默契配合,齐心协力,居然唱出了不错的名次。
我在南京大学任教的三十多年中,一般学生竟听不出我是哪里人,但一些来自苏北盐阜地区的学生说,从少数字的尾音上能听出我这个老乡来。这说明我讲普通话具有“相当”的水平,另一方面也说明“树高千尺忘不了根”,我与家乡有着割不断的联系和恋恋不舍的感情。
我想,来自五湖四海的全体南大人也都有这样的故乡情结吧!
(文/李德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