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棠兄告知老同学张放不幸于2月23日去世,心里很难过。我与他接触不多,记得在溧阳分校时,有次班里组织文艺演出活动,他要演对口词,不知为何找我做搭档。我从来没演过节目,遂拒之。他反复做我的思想工作,并说可以教我,于是我就勉强答应了。他说到做到,每句台词怎么说,每个动作怎么做,都反复示范,而且还能讲出道道来。比如手挥向右前方,出手应当从左下方开始,而且目光也要随着手势朝右前方看去,这样动作的幅度大,容易吸引人。在他的导演下,我们总算是凑合着完成了任务,说实话我也得到了锻炼。
没想到毕业分配时,他又找我帮忙,这真是病急乱投医。我虽然是班上勤务组成员,但只是个跑龙套的。关于毕业分配,没有人会征求我的意见,我对找人反映情况也一窍不通。当年毕业分配实行面向农村、面向基层、面向边疆、面向工矿的政策,结果张放被发配到山西,樊晓波回忆道:“他分配在山西汾西县一所破旧得不成样子的小学工作期间,我去看他,凄苦之状,不忍言表。”张放曾写过一首诗,题为《杂凑十四句忆昔》,回顾了大学时代的生活经历,其中有两句谈到了毕业分配:“四个面向祭利剑,人隔天涯音信沉。”我们都是当事人,对其中的况味自然能体会与理解。
我毕业分配到湖北省阳新县赤马山矿,先当井下工人,后在子弟学校教书,直到1979年侥幸考取了研究生,才回到南京。有一年张放兄到南京改高考试卷,顺道来访,于是我们各自谈了一些别后情况。他先是调到家乡一所名为西暘的农村中学任教,是金子总会发光,县教育局特地在这所不起眼的农村中学专门为他举行了语文公开课,凡听课者都赞不绝口。1976年暑假,县教育局举办全县新高中语文教师培训班,专门请他当辅导教师。有位语文老师评价道:“他智慧过人,学识过人,口才过人,尤其是一些金坛方言,乡土俚语,还有一些冷僻字,他都烂熟于心,脱口而出。对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当时“分槽喂牛”思想的指导下,他于1979年顺理成章地调到了金坛县中(后来更名为华罗庚中学),并接手了1979届高二(9)班的教学任务,或答疑,或辅导,他陪学生度过了每一个晚自习。学生们对他的评价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一代名师,高山仰止。”由于成绩突出,先后担任过教研组长、教务主任、副校长、原民盟金坛市委副主任委员、江苏省第九届人大代表。
其中有些是后话,不过当时有件小事我还记得。我的桌上放着一本《量守庐学记》,收录的都是回忆黄侃生平与学术的文章,他翻了翻,爱不释手,要我替他买一本。我顿时觉得他的学术品味很高,学术水平非同小可。这本书是程千帆组织人编的,我的这本书也是程先生送的,自然舍不得给他。后来我专门到书店找过,没找到,渐渐地也就算了。当时,他似乎已在准备申报特级教师了,因为申报特级教师需要学术论文,他谈话中也提到过发表学术论文的事。他的论文我没读过,只读过他的那篇《琐忆黄景欣老师》,文章联系时代背景、逸闻趣事,将黄景欣上语言学概论的授课特点,他的苦学精神,为人处世的品格、学术争鸣的操守,以及黄景欣之死都一一道来,很专业,且富有感情。我甚至怀疑他是学语言学专业的,向同学求证,方知他确实学的文学专业。李开兄称该文“一流”,已臻“化境”。以他这样的学术水平与写作能力,撰写中教学术论文当然是胜任愉快的。由于各项条件具备,张放也就于1998年被江苏省人民政府授予了特级教师称号。
后来,我们在同学聚会时见过几面,有次他表演了一段京剧,在我们这些外行人看来,唱念做均达到了专业水准,遂大吃一惊。听同学们议论,当年班上排演《沙家浜·智斗》一场,刁德一这个角色,唐燕能演的是A角,张放演的是B角。李开兄说张放兄是“多才多艺的学人”、“是学人兼才人于一身的人。”我也有同感,并觉得他的才艺往往深藏不露,偶然展露会令人惊叹不已。记得有次在大礼堂看节目,碰巧我和他坐在一起,有位乐队指挥出神入化的表演,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张放点评道:他是南艺某教授,毕业于国外某音乐学院,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与成就。我诧异于他的这些知识是如何获得的。当然他对我说这些等于对牛弹琴,像耳旁风一样,我听过立刻忘了。我只是想说,在大学生中确有人具有卓越的才能,如果得不到发挥就永远被埋没了。
在改革开放的背景下,张放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由一位小学的普通教师转身为省级重点中学的副校长、省人大代表。人们喜欢将教师比喻成蜡烛,他们燃烧了自己的青春与生命,照亮了学生们还有自己前行的道路。
(文/徐有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