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1959年入学的南大原外文系英文班,当年有40人。我们一直引以自豪的是,我们班级同学才艺出众,业余文化生活十分丰富,劳动锻炼也异常出色。
当时我们班级组成了一个小乐队,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同学参加。黑管、萨克斯管、小提琴、大提琴、手风琴、口琴、二胡、长笛、吉他、洋鼓、曼陀林、沙球等等,中西乐器合璧,大放光彩,不但在外文系演出,而且在全校演出。校篮球队员、相声演员和苏州评弹演员也出在我们的班级里。可以说,那时我们风华正茂,也风光无限。
为纪念莎士比亚(1564—1616)诞生400周年,以外文系陈嘉教授为首的师生演出队,用英语演出了《哈姆雷特》、《李尔王》、《凯撒大帝》和《威尼斯商人》片段,这空前的大规模演出惊动了当时全国的英语界,其中有我们班级的尖子生参加了出色的演出。
我们精力充沛,意气风发,在团支部书记俞凤娣的带领下,冒着寒风冷雨,挖秦淮河淤泥;顶着烈日,挥汗如雨,奋力修筑江宁湖熟电灌站;在南大栖霞山农场和湖塘头插秧,割麦,样样冲在前头,有着使不完的劲头。
1964年我们毕业,分配到北京外交部、新华社、中组部、国际贸易促进会、和大(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大会)、对外文委、国家旅游局、国家科委、共青团中央、六机部、社会科学院、北京大学、留学生高等预备学校(即现在的北京语言大学)等国家部委和北京院校20人;南京大学、南京师范大学、杭州大学等高校15人、上海、苏州、扬州等地的高校和政府部门5人。
我们无愧于母校的培养,在各自的岗位上都做出了令人骄傲的成绩。有人成长为杰出的外交工作人员,担任中国驻土耳其伊斯坦布尔总领事、中国驻休斯敦领馆领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编审等;有的搏击商海,担任铁道部中国土木工程公司总经理、香港宏海箱运有限公司董事長、北京国际饭店副总经理/国际联络司副司长等要职;在高校和学术界的有《世界知识》总编、全国大学外语教学研究会会长、南京大学大学外语部主任、南京大学外文系主任和博导、江苏省高考英语命題组副组长,等等。
南京大学像一块吸铁石,共同的生活经历和记忆还有浓浓的母校情谊,一直把我们班上的同学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毕业半个多世纪以来,我们分别在南京(1992)、北京(1994)、南京(2002,2009)、苏州(2014)和扬州(2016)等地聚会了六次。
一
第一次聚会是1992年,南大90周年校庆。
几乎全班同学都兴高采烈地赶回母校参加庆祝活动。那时大家都50刚出头,个个精力充沛,意气风发,神采奕奕。
我们在五台山体育馆参加了全校盛大的庆典。时任南大香港校友会会长的柯服膺赠送了锦旗。沈宗美从休斯敦领馆工作期满回校之后,在南大中美文化中心从事美国历史文化研究。他作为主人,招待大家在中美文化中心进午餐。饭后在中心的院子里合影留念。
钱佼汝刚从外文系主任职位上退下,担任外文系校友会会长,负责接待我们,部分同学还到他家喝茶,聊天。
后来相继去世的沈宗美、赵海宽和陆道康在当时异常活跃,笑趣横生。我们不由地回忆到60年代困难时期种种趣事,其中自然想到陆道康,他当生活委员,给同学分饭和分粥,一板一眼,极其认真负责。也想到一口淮阴普通话的赵海宽,他饭量特大,一次喝了五六海碗稀粥!当然这是很难得的偶然机会,但在当时对他而言,其满足度如同参加了一次盛宴。那时粮食稀缺,我们有时喝酱油汤或吃水泡的咸萝卜干充饥,然而我们的青春热情不减,学校文娱晚会总少不了我们的班级小乐队出色的表演。
二
第二次聚会是1994年,在北京。
在徐烈成全力以赴、悉心安排下,我们下榻北京国际饭店。我们游览了长城、十三陵、颐和园、故宫、北海、圆明园旧址等名胜,个个兴趣盎然,丝毫不觉得有任何倦意。
武开琴邀请我们到她家叙旧。吴爱元把他的妻子和女儿带来了,增加了我们闲聊的乐趣。在土耳其总领事馆工作的李炳洪带来了摄像机,给大家摄像,我们感到新奇。摄像机在当时很稀罕。与教我们英语的张秀桂老师团聚,免不得推杯换盏,交换各自的工作和家庭情况。全聚德的烤鸭和老同学的开怀叙谈,至今给我们留下了咂不尽的余味。在天安门的合影,如今更给我们带来永久难忘的美好回忆。
三
第三、四次聚会是2002和2009年,在南京大学。
经过留校的校友俞凤娣、钱佼汝和霍义明的精心安排,我们重返母校,住在南苑宾馆(这是我们学生时代住的宿舍改建的宾馆)。旧地重游,分外亲切,这不由得勾引起我们对青春时代的种种温馨回忆。
我们清楚地记得徐烈成在盛夏穿一条短裤,躺在盥洗室洗脸水池上冲凉。我们记得徐丽卿作为女篮球队主力生龙活虎的气概。我们记得沈慧娟饰演的“老大妈”生动而风趣,她天生有演员的潜质,很早就创造了一个个令人至今难忘的活脱脱的舞台艺术形象。我们记得为避免臭虫叮咬而带着草席睡在草地上,与天上的星星共眠。我们记得困难时期过节时,一桌分食两个猪肉罐头感到何等的高兴,其鲜美远在如今的任何山珍海味之上!
给我们授课的老师很多是当年国内英语专业的大师:副校长范存忠先生是当时国内高校唯一的英语一级教授,陈嘉先生是全国英国文学史专家、英语语言教育家,郭秉龢先生是精通古希腊文、拉丁文、学贯中西的大学者。听他们用地道的英语讲课和不时的旁征博引,简直就是一大享受。给我们上五年级精读课的梁士纯先生曾任燕京大学新闻系主任(1934—1937),著名的美国友人埃德加·斯诺在1933—1935年期间曾在梁先生的新闻系任讲师。除精读课外,梁先生还给我们开设极其实用的英语报刊选读课。梁先生早年留学美国,曾担任过美国多家著名新闻报刊的记者和主编。他滔滔不绝的演讲式讲授和课后不厌其烦的个别辅导(他称之为individual conference)让我们受益匪浅。他花费大量时间在课外一对一地辅导学生,在如今的中国大学里恐怕已经不多见了。能聆听他的讲课和接受他耐心的辅导真是一种殊荣。梁先生积极投身社会活动,曾受到过周恩来总理的接见,同宋庆龄和埃德加·斯诺夫妇保持长期的友谊。给我们讲授五年级泛读的黄川谷先生,上课别具一格,他慢条斯理地讲授《雾都孤儿》(Oliver Twist)的情景和修改我们英文作文的秀丽笔迹都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我们不光敬重他的学识,也感到他和蔼可亲、平易近人。黄先生热爱祖国,早在1935年,他在芝加哥大学求学期间就与芝加哥大学中国留学生马祖圣等人发起组织中国留学生和华侨抗日救国会,创办《留美学生月刊》,组织华侨群众上街游行示威,开展抗日救国宣传。他还是解放西安的功臣!他作为地下工作者,通过西关天主教堂的一位神父,用黄金购买到数箱德国卡宾枪,为解放西安提供了重要的军事手段支持。但是,他一贯做人低调,他的这些光荣革命史从没有在我们学生或他的同事面前透露过,只是在后来学校领导为他作的悼词里才知道他对革命作出过如此卓越的贡献。
在这宝贵的五年里,还有为我们上课的华林一、沈同洽、吕天石、沈长钺、毛敏诸、林福美、郭秀梅、夏照滨、黄衡一、叶弥诚、张婉琼、陈励常、解楚兰、刘志谟、张秀桂诸位老师均以他们的言教身教,不但不厌其烦地给我们灌输知识,而且谆谆教导我们如何对待事业和做人的道理。我们也不会忘记在中美还没有恢复邦交关系的情况下,曾给我们上英语口语课的美国威尔逊先生。他们栩栩如生地活在我们的脑海里,虽然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作古了,但他们的教导泽被后世,我们一生享用不尽,并且通过我们,再传给了下一代。此次聚会,大家有幸与解楚兰先生、刘志谟先生和曾为我们开设文艺理论课的余绍裔副校长会面合影。
这次聚会原外文系老书记蒋克坚持做东,为我们在南苑餐厅举行告别宴会。为了表示对蒋书记的敬意和感谢,钱佼汝和俞凤娣特地选购了一幅南京云锦,由徐烈成和俞凤娣代表全班赠送给她。我们称她为“妈妈书记”,她对英文专业特别是我们班级的感情最深。几十年来,她与我们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帮助解决我们一些同学的困难,甚至帮助到他们的子女。
这次聚会时间充裕,大家有着谈不完的当年在校的话题,也有拉不尽的家常琐事。我们还参观了南大仙林新校区,漫步在这美丽而广阔的校园,顿觉精神振奋,为母校如此快速的发展感到惊喜。我们为老同学柯服膺感到骄傲,他毕业后任香港宏海箱运输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为资助母校建设作出了贡献。这一次,我们都是带着感恩和缅怀的心情来到我们事业的起点站——母校。她是无比巨大的吸铁石,我们无论散在何方,北京、南京、上海、杭州、苏州、徐州、香港,或者美国、加拿大、德国、法国,她总是吸引着我们聚在一起。
四
第五次聚会是2014年,在苏州,庆祝我们毕业50周年,显得特别隆重。
23位同班同学从香港、北京、南京、杭州、扬州、徐州分别乘飞机、火车、汽车等交通工具,纷纷赶去参加庆祝活动,不少人还带了家属。我们下榻的苏州华侨饭店整个大厅里喜气洋洋,一派欢乐的节日气氛,仿佛又把历史的镜头拉回到了50年前的学生时代。
苏州老同学濮宏魁把三天的活动安排得丰富多彩。我们参观了苏州博物馆,领略了著名设计大师贝聿铭的封刀之作;他把整个博物馆设计成中西合璧、古今交织的风格,不愧为当代世界最著名的建筑大师之一。我们又游玩了拙政园、虎丘、寒山寺、石湖风景区(森林公园“百花节”)等苏州著名景点,一路上谈笑风生,忆往昔,讲不完的冷暖人生;看今朝,说不尽的同窗情谊。我们还参观了平江路老街和评弹戏曲博物馆。该馆副馆长、评弹表演艺术家袁小良是濮宏魁的朋友,应邀特地为我们即兴表演评弹脱口秀,弹唱开篇《林冲踏雪》,其精湛的演艺博得大家发出阵阵笑声和掌声。濮宏魁同学当场也大显身手,到台前演唱评弹,抑扬顿挫,大有专业演员的水平。
品尝苏州美食也是我们这次聚会的一大亮点:清炒虾仁、红焖酥蹄、松鼠桂鱼、香油鳝糊、樱桃肉,色香味俱佳;寒山寺素斋、素面也给大家留下了美好的印象。热情好客的濮宏魁在我们告别时,还给我们每人分发一份苏州土特产带回家。
时间飞逝,弹指间,我们都不觉进入了黄昏暮年,免不得依依惜别:分别时,女同学们相拥而泣,男同学们则紧紧握手,互道保重。虽然挡不住时光的流逝,但万物在更新,我们的思想也在更新,对明天充满遐想,也抱有希望。瞧,我们之中还有人在继续工作,发挥余热。我们确确实实是:遥望前程好时光,回首朝霞映东海。
五
第六次聚会是2016年,在扬州。
在苏州聚会时,老同学周金秀主动提议下次在扬州聚会。她在濮宏魁的协助下,作了充分的准备,实现了同学们烟花三月聚扬州的宿愿。我们大多数人都带了家属,下榻在扬州大学旁的英豪假日酒店。该酒店服务周到,在大门口竖立了一块显眼的牌子:庆祝南京大学1959—1964届英语班五十二周年聚会。
我们参观了著名的何园和个园——扬州历史上盐商们豪华生活的见证。我们游览了瘦西湖,看不尽沿途盛开的琼花,大家纷纷停下来留影。起早去富春茶社吃富春包子,各色小巧点心繁多,难以一一品尝,其氛围真是与富春茶社门口的对联相符:十里春风吹琼宴,二分明月落金樽。我们还溜达了明、清老街道——东关老街,顺便购买了当地的土特产。
这次的聚会重点是联欢和叙旧。酒店经理按照主持人周金秀的计划,布置了会场,大幅红布标语下,摆着两排大花篮,令人感到隆重又温馨。虽然学生时代的小乐队早已分散,但这次来聚会的同学余兴犹在:刁正旦吹奏口琴,悦耳动听;傅绪崑讲单口相声,幽默成趣,依然引人发笑;濮宏魁以专业评弹演员的娴熟,带领大家唱《杜十娘》;霍义明通过手机,为大家播放小提琴演奏的名曲;杨治中用猜谜语的方式来凑趣;周金秀翩翩起舞,阿娜多姿,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女同学们在沈慧娟的带领下走到前面,鼓动全体合唱,流金岁月,配上简单的老歌,使得这次联欢达到高潮。我们还举行了座谈会,杨治中、俞凤娣和柯服膺带头发言,徐烈成介绍老同学在北京的情况,接着徐丽卿、霍义明、濮宏魁、傅绪崑和张传业发言。大家各自畅谈了毕业后的人生经历,强调保重身体的重要。
我们发现,有一些同学身体欠佳,少数人处于轻度中风状态,还有少数人已经不能外出。但是,令人惊讶的是,濮宏魁和周金秀却青春常在,满头黑发青丝,头脑敏捷,行动利索。他们性格开朗,前者常在苏州电视台露面,不是演唱评弹,就是做英语学习讲座;后者积极参加自己学校组织的每周一次的健美操和每周一次的歌咏队。苏州和扬州的这两次聚会充分表现了他们的活力和组织才能。张传业介绍他退休之后的田园生活,他在沛县郊外离家不远处开垦了一小块荒地,种上各种蔬菜。一到野外,呼吸新鲜空气,与大自然拥抱,身心总处在愉悦之中。难怪他现在走路快,腰杆直,声音宏亮。和他握手,你总感到手被捏得生痛。他还在家练习书法,这次赠给大家每人一幅条幅,以志纪念。徐烈成、韩荣良和刁正旦的身体不算好,但奉献精神令人感动。数次聚会时的珍贵照片都是他们主动拍摄和冲洗。这次聚会还建立了老同学的微信群,为今后及时互通信息,更紧密地联系提供了方便。
南大哺育了我们莘莘学子,离校情愈深,爱校心更切。毕业以后我们经常聚首,回忆同窗时代,牵挂母校近况,在媒体上看到南大日新月异的发展变化,喜在心头,为母校感到无比自豪,作为校友,我们也感到很是荣耀。我们衷心祝福你,母校!
2019年是我们进校60周年,我们相约再返回母校,欢乐相聚在南大。
(徐烈成、濮宏魁、钱佼汝、周金秀、徐丽卿和张传业供稿,杨治中和霍义明订正、张子清综合;韩荣良、徐烈成、濮宏魁、俞凤娣和刁正旦提供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