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和范存忠先生交往的日子
吉盘华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范存忠先生已去世二十多年了。回忆和先生交往的日子,忍不住写下以下一些文字,纪念先生。
我是1965年进南大英语专业学习的。就在开学不久,我正离开教学大楼往南园走去,我旁边的一位宜兴籍学兄突然拉着我的手说:喏,快看,那位老先生就是范副校长,他可是英语权威,全国唯一的英语一级教授。我一听,敬畏之心油然而生。当然,一名乡下来的大学新生自然无机会结识先生。
进校未到一年,文化大革命爆发了。还真得“感谢”这大革命,它使得我与范先生有了零距离接触的机会。文化大革命进入“斗、批、改”阶段后,各系的学术权威被分配到各班和革命小将一起学习并接受监督,这样范先生就来到了我们班。范先生肩上永远挎着一只帆布的电工包,里面放了毛主席语录和其他应时的政治学习材料。当时最使我们感到不解的是每当范先生要吐痰时,他都要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把痰吐在手帕上,然后包好,仍放进口袋。在南大校园如此,直至到了溧阳旧县乡下还是如此。现在想来可能是范先生在国外生活多年养成的卫生习惯吧。
在溧阳旧县,晚饭过后,我经常邀请范先生到乡间小道上散步。散步中,总是我说得多,范先生静静听着。我知道,他对我们这些小将肯定有防范之心的。只是有一回,他突然问我参加了什么组织,我说我原来参加了红旗战斗队,红旗解散后,我就一直当逍遥派。我心想,我不是造反派,你不必担心我。我还想和他套近乎。我说,范老,我要叫你太老师呢!他说,“是吗?” 我说我中学的英语老师名叫唐积庆(我国著名化学家唐敖庆之弟),他是你中央大学的学生。范先生居然还记得他,说,那你回乡时向他问个好。
我记得,有一次晚饭后,我一个人在屋里拉二胡。范先生来找我,看到我在拉二胡,说,别拉了,快走,我们散步去!路上,范先生说,刚才这个曲子以后可不能再拉呀。我当时拉的是《四季歌》。在那个年代,这属靡靡之音,范先生是怕我惹麻烦呢。
1970年8月,我离开了南大,到了苏南一乡村劳动锻炼。劳动苦一点倒也罢了,最苦闷的是劳动之余找不到一点可供阅读的书报杂志,更别说英语专业方面的书籍了。我就写了一封信给范先生,诉说我的苦闷。没想到,几天后,我竟收到了范先生寄来的包裹,里面是二本大学英语教材,我高兴极了,连忙回信表示感谢并汇去了书款。没多久,范先生回信了,书款也退了回来,说,书是送的,不能收钱。
1978年,我回南大回炉进修,得知先生已官复原职,本想去看他,可心里总不踏实。觉得先生又当副校长了,工作很忙,哪里还记 得我这个小老百姓呢,也就一直未敢去打扰他。没想到有一天与先生不期而遇。那天我背着书包进了学校大门,远远看见范先生领着一群外宾从斗鸡闸那边过来,我即跨到了人行道上,没料到范先生亦已看到了我。他径直向我走过来,握着我的手问,什么时候来南大的,为什么不去看他,最后嘱咐我说 ,有什么困难尽管去找他。说完,他急步向外宾那边走去。我凝望着先生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挪步赶往教室。
1980年初,我又离开了南大,回到了教育岗位。经过多年的教学实践,我想把平时积累的教学心得编写成书,遂写信给范先生,请教编这样的书是否有价值,可能的话,并请他审校。范先生收到我的信后即致复函,指出我想编的书是“很有用的,希望努力为之”。至于请他审校一事,先生说,“我已年逾八秩,体力不及以前远甚,不便承担,千祈见谅。”我提出请先生审校,本很冒昧,现在反使得先生“祈”我“见谅”,真使我汗颜!范先生建议我去找他的研究生吴翔林教授帮忙。在吴教授和其他同志的指导帮助下,我编著的六部书(计三百余万字) 先后在北京,天津,南京等地出版,且获好评,这或可告慰于先生的在天之灵。
我会永远记得先生。
(作者单位:213161 江苏广播电视大学武进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