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定为学、平易为师
—访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陈阳教授
王舒驰
陈 阳,1965年8月生。1986年南京大学天文系本科毕业,1993年在南京大学获理学博士学位,2001年受聘为南京大学天文系教授,2002 年任博士生导师。讲授研究生必修课“天体物理辐射理论”、“星际介质物理”和本科生必修课“流体力学”等课程。曾先后在意大利Arcetri天文台接受博士联合培养,在美国Harvard-Smithsonian天体物理中心作为南京大学首届华英学者从事进修和合作研究,在美国Amherst麻省大学天文系合作研究。现为南京大学“天文资料分析和计算物理”国家专业实验室副主任,中国天文学会、国际天文学联合会会员。2001年代表南京大学首次在国际大型太空望远镜(钱德拉)观测研究项目中中标。任2004 年巴黎第35 届、2006 年北京第36 届国际空间科学(COSPAR )大会E1.4年轻中子星和超新星遗迹分会的科学组织委员会委员。曾为ApJ、AdSpR等国际学术刊物审稿。发表学术论文30余篇。1999年作为第二完成人的研究项目“超新星爆发的产物及其前身星”获教育部科技进步一等奖和国家自然科学三等奖。2006 年作为第二完成人的研究项目“超新星的致密型和弥漫型产物的研究”获教育部提名国家科学技术奖自然科学奖一等奖。2002年获教育部“跨世纪优秀人才”和江苏省高校“青蓝工程学术带头人”荣誉称号。2007年荣获“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资助。
在南京大学的校园里,常常能见到这一类人——天资聪颖,才智过人,信念笃定,却又甘于实验室的寂寞,乐享钻研所带来的趣味。他们,便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学者或科学工作者。虽然他们不事张扬,但值得我们赞扬和敬佩。2007年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南京大学天文学系陈阳教授,便是他们中的一员。
陈教授风趣、平易、开朗而睿智,对我而言,与这样的老师交谈,确是一段令人愉悦又颇得教益的经历。
我们的谈话时从陈老师与天文结缘的往事开始的。在他的眼里,即使在世界范围内,从事天文事业的人,一般也是两类。一类人自小憧憬,便践行理想,而另一类人则因为其他一些客观原因,走上钻研天文的专业岗位。“我是属于前一种的”陈老师说,“我自小就喜欢天文的。在我六七岁的时候,家乡的夜空满天繁星,我一开始就迷上了。”回忆起自己从小与天文的故事,陈老师显得兴致勃勃。他说:“我初中的时候,就用纸糊了一个天文望远镜,可以放大二三十倍。我把它摆在楼外的场地上,邻里都来看,哇,原来金星也像月亮一样,弯弯的??可以说,伽利略看到的东西,我都看到了。”陈教授谈这个故事,是为了向我说明:几乎所有的天文爱好者,都会有这么一个兴趣激发的过程。而仔细想来,其实所有领域的笃定与钻研,几乎都来有着这么一些充满童趣的开端吧。
跨入南京大学的校园,是很多中学生梦寐以求的目标,而对陈老师而言,这却是一个“美丽的意外”。因为自小功课出色,又是天文的“铁杆fans”,全国为数不多设有天文系的南京大学,自然成为了陈老师的目标。但等到高考结束,他才发现,原来南京大学天文系在他的家乡福建省却没有招生指标。于是,陈老师决定选择中国科技大学的地球与空间科学系。结果在录取相关事宜都基本确定的时候,南京大学的招生人员敲开了当时陈老师父母的家门。他们进门就说从相关部门了解到有这么一个一直喜欢天文的孩子,南京大学就有这个专业,希望他和家人能够再仔细考虑一下。于是,怀着素来对天文的热爱,陈老师未及多想,就通过破例录取的方式,让南大从中科大的手里“横刀夺爱”。
“我们那时候读大学是很苦的。”谈到自己的本科生涯,这是陈老师的第一句话,“那时候一周6天,满满当当都是课。”陈老师入学的时候,天文系还是南京大学招生分数最高的系,对天文系学生而言,刻苦用功是必备的。他们既需要和数学系一起上数学的课程,又需要跟物理系一起上物理学课程。“这在过去一直是南大天文系的传统”陈老师说,“这样保证了学生数学也很强,物理也很强。其实读天文不是光有兴趣就可以的,数学物理不好,是会很困难的。”他们一个班都是很强的,一共20个人,很多人转行了,剩下7、8个人继续从事天文研究,连他在内,获得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的,已经有4个人了。
顺着求学生涯谈下去,陈老师讲到:“我读研究生的时候,感觉就更累了,课更紧了。那时候我们就是疲于奔命、疲于读书。”一些天文系的本科和研究生,就因为课程过于繁重和枯燥,而逐渐减弱了对天文的兴趣。陈老师自己却一直坚持了下来。他说:“枯燥是枯燥,但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对付得过来的。”硕士、博士,陈老师的求学之路是一条直线走下来的,自己的学识,也越来越渊博。在这里,陈老师用了一个比喻,说人做学问就好比往池塘里扔一块儿石头,石头越沉越深,水面上的波纹也越扩越大,做研究生,就要像这样,既有钻研的深度,又要有知识面的广度。这个比喻,就是陈老师从硕士到博士的体悟了。
拿到博士学位后,陈老师顺利地成为了南京大学的一名教师,走上学术研究的道路。为了能让我明白他的研究,陈老师现场为我进行了一次有趣的科学普及课。“简单地讲,我研究的应该算是星际间的高能物理吧。”陈老师说,“恒星与恒星之间并不是真空,而是有许多气体构成的。随着恒星吹出星风或者爆炸,形成星云。特别是超新星的爆炸,它是宇宙中最剧烈的爆发活动之一,它在星际介质中形成冲击波,就像原子弹爆炸一样。恒星的爆炸在星系中是间歇性不断发生的,所以在一个很长的时间过程中,这样的爆炸就像节日夜空里的焰火,四处绽开的礼花,此起彼伏,非常壮观美丽。超新星爆炸后形成了超新星遗迹,作为遗迹的星云随着膨胀,能量逐渐耗散,慢慢就消融到星际空间中。我研究的,就是这类星云膨胀中的高能物理过程和相关的辐射现象。”陈老师简洁明了而又饶有趣味的解释,拨开了我的一头雾水。
虽说陈老师现在在学术中颇多成就,但谈到自己的成绩,他与我们身边许多的成功者一样,显得非常地谦虚。他说:“我觉得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作为一个专业的研究人员,你如果没有什么创新的成果,那就不值得发表,那就成了尸位素餐了。其实现在国内的研究者,都不会着意去夸耀自己有什么特别的研究成果。大家心里都有一杆尺,就是自己的东西,拿到国外去,要能和国际上的成果相提并论。”对于科学研究者而言,能不能在国际一流杂志上发表自己的成果,应该是检验其学术水平的一般标准。陈老师也是赞同这个标准的,不过对于这个问题,他也有一些自己的看法。他说自己其实并不太看重SCI,因为SCI其实也是五花八门的。他个人比较崇尚主流刊物,比如美国的《天体物理学杂志》,这是国际学术界公认的一流刊物。至于《Nature》,是大家都向往和努力的方向。但是学术刊物只是载体,工作成果质量本身才是最重要的,是必须追求和保证的。
对于获得国家杰出青年基金如今成为大家关注的荣誉这个现象,陈老师笑称自己也还有些不解,也许,陈老师会将这样的荣誉,视为对科研的支持吧。对于自己的学术道路,陈老师也认为并不全是甘甜,但在我坚持要请他用一个词来形容的时候,他选择了“心甘情愿”或“无怨无悔”。那是因为,当自己证明了一个关系或者定理,获得了非常有趣的天文发现,这个时候的感觉是十分美妙的。
从为师的角度看,陈老师是勤勉而平易的。他担负着本科生与研究生的三门课程,用他自己的话讲,这些课程都是“一行一行推公式的”,所以特别辛苦。而他认为,这样细致的推导过程,是必须向学生们讲授的,所以甘于这样的辛苦工作。因十年文革所带来的人才断档,使陈老师这一辈学人不得不担负起更重的教学任务,对于这个问题,陈老师也坦然面对,乐得其所。关于自己与学生的关系,陈老师希望自己能成为学生的“良师益友”。他说自己当初都是被学生直呼名字的,这让他觉得很亲切。现在自己留校已是十五年了,学生都已经改了称呼,叫自己“陈老师”,而跟学生的交流也变得稍微有些难度了。但无论是学业上,还是思想上,他依然希望自己能对学生有所帮助。而随着社会多元化所带来的学生选择的多样性,陈老师也认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虽然面对那些有着学术潜质却离开学术道路的学生,自己依然有些惋惜,但尊重学生的选择,是第一位的。
陈老师说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工作是很忙碌的,自己几乎没有8小时工作制的概念,和家人相处的时间也总是短暂的。他对我说如果我要问什么关于他生活的问题,就把这一点写下来好了。不过,在学校的bbs上,有一篇陈老师以往学生描绘老师的小文,里面记述了这么一则故事:说陈老师去天津开会。在海边,会议招待了海鲜。半夜,陈老师被同事送到医院急救。原来本来体质不是很强壮的他和海鲜叫了真,把那煮了还不开盖的蛤蜊,硬是琢摸半天,敲开给吞了!书生气十足的陈老师,在生活中的确是个可爱的人。而能因这样的趣闻而为学生所记,也足见陈老师的平易与亲切了。
采访的最后,陈老师再次谈到学习天文的艰苦历程,他说在科学的道路上,每个人都需要这样的跋涉,才能换来最终的“苦尽甘来”。陈老师的跋涉,也依然在进行着,他始终记得中学时所读过的一句名言,那句话说人的知识好比一个圆,你懂得越多,圆周就越大,圆周越大,你所接触的未知,也会更多。
陈老师正在用自己不懈的追求,画着一个巨大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