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是一年四季中最好的风,暖暖的,所以被称为熏风。
五月的熏风飘飘,沸腾了大地。
五月的熏风是画师,它用绿墨泼洒碧翠一片,绘天地,怡人心,这是天公的亲笔。那景物的美,那人心的醉,都是五月熏风幻成的情景交融的上品。
五月的熏风飘过高山峻岭,高山绿得空前,峻岭变成少年。
五月的熏风拂过田野,田野立即五彩飞扬,草木痴情生长。
五月的熏风是妈妈的吻,吻得小荷出水、荷叶平展。
五月的熏风是可心人的手,牵你到哪儿,你就去那儿,跟着它浪迹天涯都很值。
五月的熏风是大自然的一双巨手,它托着年轮的大船,扬起大帆,驶向四面八方,人间万事万物,也都根据各自的选择随着它的引领走向四面八方。
五月的熏风吹来,创造了什么样的意境,生命体各有感知。他若是诗人,他就会写诗,造个意境,托物言志,抒发五月的情;他若是画家,他就会作画,画出五月的诗意,内蕴五月的情志;他若是歌手,他一定会引吭高歌一曲,唱响五月。
总之,在五月的熏风里,谁都不会心不起波澜,谁都会情不自禁地激昂。
有人说五月的熏风是香风,这一说诗意浓浓。走在五月的熏风里,确实有闻醉人的香味。五月的熏风本是无味,那香味是树木花草的香,被熏风撩起而扑面入鼻。熏风是媒体,熏风在传美。
有人说五月的熏风是长风,此说不全对也不全错。长风,若论风力,其含意是大风、狂风,若论时间,长风是长时间地劲吹;而五月的熏风,它总是轻轻地吹,昵昵地吻,软软地亲,柔柔地抚,它是软风、和风。然而,别看它软而柔,轻而温,五月的熏风也是强大的,它的强大在于它有内刚的力量,也在于它能以柔克刚,没有这一个性,五月的熏风成就不了那么多的大事。
在五月的熏风里,可别忘掉生物界的小生灵:
布谷鸟,声声婉啭,不紧不慢,催人“播谷”,又催人“收割”,“布谷——布谷”“收割——收割”,声声叫唤,许久不累,不厌其烦地告知人们,它才是五月最当令的生灵。好风吹好鸟,好鸟唱好歌,布谷鸟尽自己的责,叫啊,唱啊。
小麻雀也不示弱,叽喳得起劲,好像被憋屈了似的要亮亮嗓门,它们来回飞翔在麦田与老窝之间,许是把麦的碎片或田间小虫衔回窝里,继续经营生活,养老哺幼。
蝉蛹蠕动,恨不能立即展翅鼓鸣,它们一定想早日“流响出疏桐”。
虫们,鸟们,在五月的熏风里一个都不闲着。
五月,人更忙。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垄黄。……”(白居易叙事诗《观刈麦》)
在古代的农业社会里,田中收获是农人交租纳税和维持全家生活的唯一来源。五月的熏风吹黄了麦子,老天的馈赠,自己的汗,皆是珍贵的物,必须颗粒归仓,农人们哪能不倍儿忙?
至于如今,时代变了,但五月的忙碌仍是不可避免的。
一切的物,凡有生命的,都盼着五月的熏风如约而至,因为熏风来到,生命蓬勃。五月的风是好风,它没一样不好的,这样说,才符合它的个性和风格,才不抹杀了它的贡献。
五月的风飘过耳际,它轻声告诉人们:“我是一年中的唯一”。“它,怎么是唯一?”细想,还真是。试想,四月的风还带有丝丝冷意,六月的风已然炎热,只有五月的风,它用不冷不热、不湿不干的温馨眷顾万物,除了五月,其他月份虽有美好,但熏风决不光临。
啊,可是五月好风飘!
我的母校南京大学,校庆日是“5·20”,即5月20日。那是五月熏风吹拂的月份,那是五月熏风亲吻的日子。今年是母校119周年生日,我祝母校生日快乐,青春永驻!
有人说,南大定“5·20”为校庆日,是因为520是“我爱你”的谐音,这嘻说了。南大“5·20”生日可是有着广阔的社会背景和深刻的历史意义的:
1947年5月20日,以南京大学前身中央大学和金陵大学的学生为主体,进行大规模的游行活动,他们联合南京、上海、苏州、杭州等多所学校学生,以挽救教育危机为口号,高举旗帜,反抗当局,遭残酷镇压和屠杀。后来人为纪念学生的这次壮举,定“5·20”为南京大学校庆日。想当年,南大学生流血牺牲,鲜血染红了南大的一页校史,碧透了五月的美丽苍穹,伟大的学生运动,因为有了“5·20”校庆日,革命精神才薪火相传,代代牢记。
说到在五月的南大学生生活,南大校友——过去的学子,都会心情澎湃。
1968年5月,我们中文系全体师生前往城西湖部队农场进行学军活动。那是一次难忘的锻炼。
那天,五月的熏风,蓝天的白云,一路的歌声,相随相伴几辆军用卡车,把我们中文系的师生载到了城西湖农场。到达目的地,迎面扑来的是一望无际的遍地金黄,成熟的麦浪在熏风中高低起伏,宛如金色的海洋泛着金色的微波。无疑,在五月的熏风中,它们期待收割。明摆着,我们的劳动任务就是割麦。
割麦,对于大学生来说,有点难度,因为平时不参加体力劳动。不过,我们都有一股朝气蓬勃的干劲和应有的政治觉悟,有了这两条,什么困难也不难了。当年的我们,人称“老五届”,怀抱一颗红心,党指向哪里,我们就冲向哪里——确实,就是这样的。
劳动开始了,麦杆的上半部分(带着麦穗)被我们手握的镰刀咔咔嚓嚓地割下,我们的身后码起一排排一行行一堆堆的麦垛,劳动的进度特快。两个小时后,速度慢了,再往后就更慢了。领我们劳动的解放军同志说:“同学们,休息一下吧!”此时的我们正想休息。坐在割下的麦垛上,五月的熏风抚身拂脸,多么爽,多么凉,有的同学很快就呼噜睡着了。
吃饭了。城西湖军垦农场的米饭真好吃,软软糯糯喷喷香,这种稻米出饭率很低,一个人一顿吃一斤米,恐怕还不夠,我不知道我们的劳动付出是否值当我们的劳动价值?
一天下来,腰酸背痛,真的很累。
晚上开总结会,部队首长先做总结,系里领导引导学生们有所思。同学们都觉得自己有接受再教育、参加军训的必要。有的人发言了,有的人没发言,今天不发言,明天、后天也必定得发言,谈心得体会,谈思想收获等等,都是心声。
劳动锻炼了我们,巨蚊也考验着我们。城西湖的蚊子特别多而且大,咬人太厉害。傍晚刚来临,它们就像轰炸机似地开始“轰炸”。为防备它们,我们得穿长衣长裤,不断地用扇子扑打,但还是被咬得浑身疙瘩隆起。这是我们女生最怕的,好像,它们不太咬男生。这时,五月熏风的清凉,我们女生是享受不到的,遗憾!晚上,为防蚊,得把蚊帐塞得好好的,不能有一点缝隙。为此,女同学们特别下工夫。
既然是学军,当然要接受一些军事训练,那就是部队安排我们一次实弹射击。在打靶前,解放军给我们上课,讲授步枪卧式射击要领,如怎样托抢,怎样瞄准目标,特别强调在一定的风力下把握好相应的角度的问题。听,是认真地听了;记,也确实记下了,但在实践时就是不能运用好。那是一个微风软飘的下午,实弹射击训练开始了,我第一次拿枪,更是第一次进行实弹射击。心,突突地跳;手,抖抖的。可想而知,射击成绩是很差的,心里很难过。有的同学的射击成绩就比较好,我很敬佩。一样的起跑线,为什么我就落后?反复思考:我一无军事知识,更无实践活动,除了体能差以外心理素质还特别差劲,即心态不好。晚上的总结会上,我围绕上述内容作了自我反省和总结,很得谅解。
在一个月的城西湖农场军训生治中,解放军待学生很好,有军民一家的亲情,他们把我们当大学生爱护,我们把他们当伟大的军人尊重。军区司令许世友去看望我们,关心我们的生活,给了我们很大的鼓舞。
关于城西湖农场的军训好景,我的学弟朱正兴曾写《啊,我要拥抱火焰》一篇记叙散文,他所写,更为壮观:麦穗收割后,剩下的麦杆必须放火焚烧,一方面解决麦杆问题,另方面焚烧的灰烬能肥田沃土,一举两得。熊熊大火映红天地,蔚成火海,师生们站在远处观其景,无不激情喷薄。朱正兴借用我们的老师赵瑞蕻先生的诗句“啊,我要拥抱火焰”,写了学军生活的一个片断,生动活泼。大面积焚烧麦杆,我们第一次目睹,在如此壮观面前,中文人大发诗兴。五月的熏风真好,风力不大不小。风力大了,可能会酿成火灾;风力小了,又不能助长火势充分焚尽麦杆,这不大不小的风,正像刻意安排好的,恰到好处。我们呢,却可以乘着凉风观此空前壮景。
这就是城西湖军垦农场的五月熏风。
南大的五月生活,还有一幕值得回忆。
那时,我们南大有所溧阳分校,那里原是一个大型果园。早在1964年吧,南大校长匡亚明就多次考察溧阳果园,最后校党委决定南大文史哲三系下溧阳,建分校。
1965年秋,我们中文系师生由系里徐福基副书记带队,步行前往溧阳果园。队伍走出中山门,向溧阳方向逶迤行进,气昂昂有长征感。建分校,白手起家,师生齐动手,用一种叫“干打垒”的方法建起了校舍,每一块土砖上都有师生留下的汗渍和手印,不知道,如今这些“干打垒”房屋是否还有存在的?
建校后的第一个五月,我们中文系的全体师生是在这所分校度过的。五月的熏风把整个果园染得碧翠如玉,这里是“玉”,那里是“玉”,到处都是“玉”。师生们生活在绿色的怀抱中,犹如生活在一座翡翠城。梨花白桃花红的四月景已退去,果树们全身披碧戴绿,我们目极之处无不碧翠一片。这时,说五月的熏风是香风,一点不夸张,各种果树的清香调和在空气中,随着熏风飘荡,弥漫洋溢,馨怡心灵。
值得一提的是,去溧阳分校任教的都是优秀的中青年教师。我们64级同学微信群里曾有同学发过一张照片,那是66年2月中文系的留系老教授和教职员工为赴溧阳分校任教教师送行的合影,很是珍贵。
絮说南大的五月生活,不能不说北大楼。
2021年5月的北大楼(赵国方摄影)
南大有座北大楼,历来是南京大学的标志性建筑。不管历史怎样变迁,北大楼总是屹立不动,它是历届学子记忆最深的地方。这里环境优美,青葱常绿,北大楼造型美丽,古老又青春。学生们总是那样地心驰神往北大楼,去散步,去拍照,去校内览胜,好像,北大楼就是我们的校内旅游胜地。特別是在五月,熏风吹拂的季节,北大楼更有吸引力。历届学子在楼前留过多少次影,留下多少身影和脚印,那是无法计算的。凡从南大走出的学生,怕是没有一个没在北大楼前留过影的,而且在他们离开南大后都会完好无损地保存着这些珍贵照片。至今,只要学生聚会,每每热谈北大楼的故事。
……
八月稻花香,十月金光闪,都是五月的好风吹成的,没有五月好风吹,哪有八月稻花香?没有八月稻花香,哪有十月金灿灿?别说冬天寒风凛冽,那是它在等待明年好风的到来,五月的好风来了,一年的丰收就成了。一年又一次,迎来五月的好风,又送走五月的好风,在这不停的迎来送往中,不老的岁月成就着千秋万代的兴旺发达。这就是五月的好风的魅力与强势。
五月的风是温馨的,唯温馨,才能包容大千,唯强势,才能摧枯拉朽。
五月好风飘,歌唱五月的风!
期盼着明年五月的熏风,为所有南大学子送去对母校一百二十周年华诞的热烈祝贺!
(文/徐应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