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凯(清华大学哲学系)
父母在哪里,家就在那里;有导师在,有老师们在,母校则是情意绵绵的空间。南京大学哲学系是我学术人生的起点;我在这里完成了硕士和博士,2007年又回来任教于此。它以百年沧桑的历史厚重感,以砥砺奋进的精神,一直激励着我。值南京大学哲学系百年系庆,故略忆十年生涯点滴,感念一生师生缘。
一、南京大学生活的三次“善缘”
南京大学哲学系是中国大学里的佛学研究重镇,改革开放以来,已经培养了近百位佛学研究的博士。我有幸成为南哲毕业的一名学子,倍感荣幸,亦充满感恩。
我在中国佛学院完成了四年本科与三年研究生,因留学机会的多次错失,所以想在国内寻找继续求学的高校。1999年冬天,承蒙北京大学东语系湛如教授带领,前来南京面见导师赖永海教授,得以开启了一生的师生缘。导师向南京大学研究生院写报告,才同意我报考硕士研究生。中国佛学院作为宗教院校,其学习内容与一般高校差异甚大,而我的外语水平、政治课与一般本科生的差距亦是天渊之别。我凭着一股求学的强烈意愿与人生豪迈感,经过十个月的努力,终于考上了南京大学哲学系研究生。这里,既有我的个人努力,也有南京大学的开放,更有哲学系的包容;因为,考试资格即是一种“善缘”。
在南京大学哲学系,我的学术视野获得很大的拓展,从单一的佛教史视野转向宗教学、中国哲学乃至西方哲学视野下的佛学研究。这种多学科、交叉融合、综合型的大学教育,深深地吸引着我,跟杨维中老师学习唯识,跟李承贵老师学习儒家思想,跟孙亦平老师学习宗教学理论与道教思想,跟倪梁康老师学习现象学,跟徐小跃老师读《老子》,跟洪修平老师学习“儒佛道三教关系”。我在硕士阶段总共修读了19门课、46个学分,并且在第二学年完成了硕士论文《“因缘”与“自然”之辩——论六朝隋唐佛道二教对“自然”的理解》。当时,赖老师提出让我提前完成硕士学位的攻读,获得时任系主任徐小跃老师的支持,这是第二次“善缘”。
第三次“善缘”则有点坎坷,2005年6月博士毕业时,导师提出留校工作的想法,并且获得系里的支持;而善缘未具,故前往清华大学做博士后。2007年10月,感恩导师的一片赤诚,感恩南京大学校领导的包容,感念哲学系诸位老师的热情,毫不犹豫地接受导师的建议,回母校工作。
回首在南京大学哲学系的十年,感念这三次的“善缘”,因为这些“善缘”都深深地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它体现了南京大学哲学系包容与自由的学风,彰显了南京大学“海纳百川”的开放精神,这与百年的历史厚重感是相得益彰的。
二、博士论文是学术的方向
对于一位博士来说,导师和论文选题是最重要的。导师是学术人生的引路人,师生关系是学者一生最重要的情义;选题则是学术的方向,是完成论文的起点。博士论文不仅是自己学术人生的成果,更是师生互动的证据。我平常想约赖老师谈点事、请教问题,两人总是约在南秀村巷口的餐馆;我吃素,两人点一荤三素,赖老师还需要一瓶啤酒。那条梧桐掩映的小巷,留下了师生的无尽情谊。在盛夏的中午,走在南秀村的路上,听着蝉鸣,思考着导师的教诲,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光。
南秀村小路
回首自己的学术道路,在中国佛学院研究生期间开始关注忏法研究,后来陆续出版《中国汉传佛教礼仪》《中国佛教忏法研究》《中国佛教信仰与生活史》,乃至现在承担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汉传佛教僧众社会生活史”,皆是对自身信仰生活的反思与探讨。而在南京大学哲学系攻读硕士、博士期间,自己则开始关注儒佛道三教关系、佛教与西方哲学等。2002年,当我开始攻读博士学位时,就想以“中国佛教忏法研究”为选题,探讨忏法的典籍、历史与思想。但是,导师赖永海教授强调哲学系的博士论文必须体现思辨性;于是,我换成“摄论学派研究”为博士论文的选题。
我对摄论学派的研究,是建立在整个南北朝佛教学派的视野基础上的。在2003年12月,我以“南北朝佛教学派思想研究”为选题,有幸入选第一批“江苏省研究生创新人材培养工程”,获得两万元的奖金。2007年,我亦以同样的选题,获得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2010年,又承担了《中国佛教通史》第三卷“南北朝佛教学派”的整体写作。所以,完成一篇博士论文,并不是某个学术领域的结束,而是开启了自己的学术领域。赖老师的思辨性要求,正是自己能够完成《摄论学派研究》《南北朝地论学派思想史》等一系列南北朝佛教学派研究的契机与内在动力。
2004年寒假,我没有离开南京,躲在四条巷的房子里写博士论文。师母听说,给我买了一冰箱的食物,感念在心。南京的冬天又不通暖气,房间的温度似乎比室外还冷;我双腿间夹着电暖气,用冰冻的手指头终于敲完了30多万字的博士论文。记得呈上博士论文时,赖老师问:“都写完了吗?”我回答说:“实际上还差一章。”赖老师憨厚的脸上泛起笑容,悠悠地说:“那无论如何也要完成。”于是,咬紧牙根写完了最后一章“摄论学派与隋唐宗派”。
感念赖老师对自己的教诲,感恩系里徐小跃老师、洪修平老师、孙亦平老师、杨维中老师、王月清老师、李承贵老师等诸位老师的教导。如果没有赖老师的严格要求,如果没有“惟真是求”的学风浸润,如果没有南京大学哲学系的支持、校领导们的厚爱,《摄论学派研究》不可能获得南京大学、江苏省、全国优秀博士论文,乃至教育部人文社科三等奖。
一个学者的学术人生,不仅需要自己的努力,更需要导师的引路与诸多善缘的汇聚。作为一名从南京大学哲学系走出来的晚生后辈,沿着汤用彤、方东美、唐君毅、牟宗三、孙叔平等前辈先贤所开创的道路,承载着赖永海、洪修平、徐小跃等老师的教导与期待。这是一生的师生缘,也是学术人生的薪火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