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处 响彻校曲 一声声教人忆旧影
刘丹
第一次听到南大校歌是在哲学系的新生见面会上。全体师生起立,恭谨静待;音乐于肃穆中磅礴而出,着实让人心中一凛,想起那句“商音更流涕,羽奏壮士惊!”如此大气的曲调,和着低沉的人声,仿佛于眼前渐次破开一渊海壑,心中不禁自问,这就是我即将融入的巍巍南大么?
南大一百多年来涵蓄何种精神,自当从校歌中寻。《南京大学校歌》词、曲皆承继南京高等师范学校之《校歌》而来,由南高校长江谦亲自“作歌”,“制谱”者则是当时在南高教授音乐与绘画的李叔同。校歌之词气象宏伟,仿佛宝剑倚天,自有“南大一出,谁与争锋”之志。
常遗憾没早生几十年,在南高亲聆先生的教诲,据说当年正为着学问、人品俱佳的李先生的到来,南高的教授权威从此不在英文、国文和算学,而转到了音乐与国画。每当校歌响起,李先生的身影便随着悠扬的曲调,翩然浮现。我总在心中描绘他的音容:那位让玩世不恭的林语堂倾心赞叹的人,让高傲的张爱玲自觉谦卑的人,让得其手书的鲁迅大叹“幸甚”的人??
李先生给南大、给我辈留下的太多了,伴着这传世的曲调,我想起了他一直“身体力行”的文艺观。李先生经常讲解给学生:“先器识而后文艺”,“首重人格修养,次重文艺学习”,更具体地说:“要做一个好文艺家,必先做一个好人。”可见李先生平日致力于演剧、绘画、音乐、文学等文艺修养,同时更致力于“器识”修养。他认为一个文艺家倘没有“器识”;无论技术何等精通熟练,亦不足道,所以他常诫人“应使文艺以人传,不可人以文艺传”。
这番话只有李先生讲得出! 听着清澈透明的校曲,仿佛李先生在讲台上悠然言曰:“人做得剔透玲珑了,便是艺术。?”
什么是“剔透玲珑”?不正是一个“诚”字么?当年南高校训只用一个“诚”字。所谓“诚”就是指道德上的自我完善和知识上的明达物理。以“诚”为训,以诚为本,正因为江校长认为,诚涵知、仁、勇,诚育德、智、体;全体师生均须以诚植身,以诚修业,以诚健体,以诚处世,以诚待人。所以江校长在歌词的首句便写道:“大哉一诚天下动,如鼎三足兮,曰知、曰仁、曰勇”,大气磅礴,醍醐灌顶。江校长之重视“诚”不正是以“器识”为先,以“人格素养”为第一要务吗?如今的南京大学一直沿用南高校歌,校训亦谓之“诚朴雄伟,励学敦行”,正是秉承前人“诚”与“先器识”之精韵。
虽然无缘直承李先生身教,但我入南大以来所遇之各位明师,皆具高贵之人格操守与精深之专业素养。从畅喊粗犷号子的东北来到撩拨细腻昆曲的江南,意懒心慵旧人去,只为换了人间!个中滋味,多少南大学子一定如我般,只可私下意会吧。但我相信有些品质是共同的——南高当年迄至近百年后的今日,南大教师、学子诚实之修养、朴茂之风骨已渗入心髓。
“今日众来师已去,摩挲杨柳立多时。”李先生一世的传奇而今只在我们的记忆中鲜活栩栩。南大本就是由无数流丽传奇雕缀的史诗,多少位令人高山仰止的大师留下浓墨重彩后,且笑且吟,作歌而去。这些曲调如今汇成意境深远的校歌,咏唱在我辈口中,并将代代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