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吾道南来

发布者:admin发布时间:2022-01-20浏览次数:1264


“5·20”是什么意思,可以任人去发挥。但是对我来说,“5·20”就是母校南大的校庆,代表着一种特别的精神和学术传统。研究大学史的著名学者陈平原先生说,南大是中国仅有的承传了太学传统的两所大学之一,气质和学脉与众不同,骨子里是贵族式雍容。

南大给人的感觉是比较沉静内敛,没有傲气但是有傲骨。南大有风景有浪漫,但并不是一个很风情的学校。现在流行“5·20”这一天表白,但是这种流行文化和南大的气质并不是很相符。有勇气告白是好事,不少人是因为没有勇气而失去了机会。但是,如果表白太随便草率,或者死缠滥打,这样固然勇气有余,但似乎有失风度有失朦胧美,有一种游戏,强扭或者急就的感觉。

以前在国外时候,好多年也没有听说过所在的学校校庆之类的活动,甚至都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不过在中国这个对历史极为看重的国家里,校庆的意义很重大。是群贤毕集,校友会聚,回顾过去展望未来的时刻。在网上看到多年不见的师兄姜景远写了一篇《南京大学,该傲娇别低调》,里面列举了南大的种种第一,和有耀眼成绩的校友名单。我也为这些辉煌的历史而骄傲,希望南大可以有更多的美誉。不过,和每一所学校一样,更多的南大校友是普通人,南大校友之间会有默契,可以分享共同的记忆。但也不一定会很亲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这些普通的南大校友,也许没有做出大事,但是能好好地做小事也很值得赞赏。其实我倒不喜欢一个人人以精英自居的大学,这样没有平常心的大学很可能并不是精英大学。大家都是聪明人,但是不一定要把聪明劲儿都使出来。素朴和留白,会让生活更简约美好,也让有智慧有空间得以萌芽。大学之大,可以容得我们随意挥霍一些时间和才智,也许不经意之间会遇到新的海阔天空。

作为这样一个普通的南大校友,我也没有什么能夸耀的给母校增光,但是一样感恩母校,让我在17岁的年龄,遇到一起度过青春时光的师长和同学。在我第一次离家独自远行时,给了我一个可以栖息之所。虽然只是八人间宿舍里的一张床,空间很局促,但是学校有无限大的精神空间。

我是北方人,从小就有江南情结,古诗词里的江南算是我的精神故乡之一。那年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到南京上学,才明显地感觉到南京其实是个非典型的江南城市。不同于其他的江南城市的小桥流水,南京是六朝古都,可以看大江东去和金陵王气。不同于绵软的江南吴语,大萝卜味儿的南京话还属于北方方言,仔细听大部分能懂。继而又发现,南京还是一座“武装到了牙齿”的城市,城区和郊区坐落着众多的军校和部队机关。不过,又不同于北方的粗旷,乌衣巷底,栖霞红叶,秦淮风月又柔和精致,人文气息非常浓厚,南京人生活也比较精细。尤其在近现代南京作为国民政府的首府,让南京有着浓浓的民国范儿。我们班一个同学的外祖父是国民政府的中将,他引以为豪,我们也觉得很牛。

一方水土养一方学人。南大成为南大,固然是因为有古朴的校园,有北大楼那样的标志性建筑,和积淀深厚的历史。但是更重要的是有白发的先生,年轻的老师和青春的学子。南大以文理见长,不乏各个领域的大师,我们系更是大师云集,而且和其他系的老师相比会更见性情。时常会听说他们的佳话,不过因为见的少,但对我来说更像是一个传说。

亲身接触的大都是当时比较年轻的老师。我们的班主任是潘志强老师,给我们上课,也和我们朝夕相处,亦师亦友。潘老师对生活和学术都有敏锐的感觉和精湛的理解,但是从不为稻粱谋,是个性情中人。他会和学生打成一片,但却刻意避免一些现代的生活方式,他很长时间都没有手机,不知道现在是否有了。

另一个是我们的辅导员吕效平老师,刚开始在正式场合听他讲话,可能会觉得有点正统。这可能和他当时的职位有关吧。他是一个很能干的人,毕业那年他导演一台话剧,一夜之间校园里从南园到北园,铺天盖地都是红色的海报,宣传攻势够生猛。后来,他读了博士,成了南大戏剧学专业的骨干,再后来又导演了有盛誉的《蒋公的面子》。

资深社会学家周晓虹,当时也是位年轻的老师,除了上课,还会开展心理咨询。我找他去做过心理咨询,当时也是比较新生的事物。印象比较深的还有我们的德语选修课的老师,我和他学了一年,很幽默的一个人,给难学的德语平添了不少趣味。上过的最难课程是李开老师几节音韵学的课,如坠五里云雾。

古诗词里的江南,紫式部与川端小说里的日本,德国诗歌和哲学里的希腊是我在大学阶段的主要兴趣。后来选择日本古典美与德国浪漫派分别做了学年论文和毕业论文。中文系里确实有世界文学方向和教研组,但是力量不够强,不如古典文学那样具有九鼎至尊的地位。现在想来,虽然我好像有点走偏,没有利用好中文系的核心资源,对于南大所引以为傲的东南学术也不甚了了。但是作为一个本科生,在中文系里进一步养成了世界视野。虽然当时没有条件游学,但是在阅读和写作中已经周游了世界,而且这是一种精神上的还乡,比现在一般的游学意义大很多。对这几方面的探索,为自己的思想打上了底色。

我当时虽然比一般同学更有意识地努力学英语,也因为中文系的陪住制度有机会和美国学生一起生活过几个月。但是其实对英美却不太有感觉,而且也比较认同郁达夫的说法,英美太过于市民化和市场化了,对我来说缺乏文化的味道和吸引力。然而,时隔多年,随着我的关注点从文学文化转向政治法律与社会,英美的宪政与帝国体系却成了我教学研究工作的一根主轴,也是我观察和思考南洋问题的一个重要参照和视角。

已经离开南大很多年,南京也有十多年没去了。这些年到处辗转,从南京到南加又到南洋,似乎离不开一个南字。中间虽然也在北京待过几年,但是现在看来就像一个中转站了。总之像是断线的风筝,越飞越南,和南大的联系也越来越少。

校庆已经过完了,也正值这个南洋国家的斋月,平和而吉庆。和刚过去的风波不断的北大校庆相比,很放松,很祥和,没有那么累人和雷人。借校庆的机会,可以回忆一下往事,可以写篇小文,也可以和同学校友建立联系。这些年,基本上已经和南大的同学朋友圈失联,和北大联系会更多一些。我也算是北大的校友,虽然深爱北大的飞扬激越,在北大也有了新的改变,非常感恩北大的包容和培育,但是还不敢妄称北大是母校,就像母亲一样,一生一世只有一个。只能说,两种风流吾最爱,六朝人物晚唐诗。六朝人物,恰似与北大的自由与奔放,晚唐诗则宛如南大的沉静和惊艳。

青春作赋,皓首穷经。虽然还没有到皓首的年纪,但是头发已经掉了不少。没有必要哀叹青春的失去,还记得校训中有“诚朴雄伟”四个字,要求做人做学问要朴素而有气象,这是无法被时间所销蚀的,是比青春更宝贵的人生境界。细细回味南大中文系,不是教人舞文弄墨,吟风弄月,而是可以教人欣赏诚朴雄伟的气象。有了这样胸怀,才能写出李杜和托尔斯泰那样伟大的作品。而每一个南大校友,既是南大出品,也是自己的持续努力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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